目前位置:首頁 > 最新消息 > 美學大師蔣勳 退散與出軌的創造

每一場演講開始和結束,蔣勳總是虔敬合十。 一盞小燈,打在他頭頂,他的白髮、白襯 衫沐在光暈裡,他的身後襯映著二樓垂下的巨大畫 作,現場三百多位聽眾摒氣凝神,蔣勳用低緩的嗓 音,拉開序幕,啟動一場美的儀式。

反叛西方文明,追求「生命原質」
    蔣勳是美學大祭司,近期推出他「破解」系列的第 三本書《破解高更》,重新探索高(Paul Gauguin) 對西方文明的反叛之路。
 
    南太平洋大溪地孕育高更這位後印象派大師,但他原是巴黎股票市場的經紀人,一年有4000 法朗 高薪收入,並且娶了丹麥大家族美女梅娣為妻,與 5 名子女過著上流社會生活。但高更因為結識畢沙 羅、梵谷,以及內心愈來愈強的藝術渴望,一步步 放棄世俗的名利地位,遠走大溪地,只為他孤獨的 自我完成。
蔣勳說:「高更不斷出走,愈走愈遠,破釜沈舟, 背水一戰,激發出動人的生命能量,他是那個時代 最大的反叛者。」
   
        翻開高更寫給妻子的信,他說:「妳說我錯了,我 不應該遠離藝術的中心(指歐洲),不,我是對的。 長久以來,我知道我要做什麼,我為什麼要這麼做。我的『藝術中心』在我腦中,不在其他地方。 貝多芬又聾又瞎,切斷所有干擾,他的作品才如此獨特純粹。」
 
    高更宣稱:「我要回到原始肉體的奢華。」他筆下 的大溪地女人,五官扁平,又黑又壯,在純淨沙灘 坦露著肥腴而飽滿的身軀;而當時巴黎的中產階級女人,還要忍痛切除最後一根肋骨,縮小成17 吋 腰圍,屁股墊了鯨魚骨架,努力把臀部撐大。
    
對比之下,大溪地裸女的眼神、姿態有著一股任誰也無法剝奪的生命力。
    
    高更為了改造白種男人的弱質性,甚至娶了十三、四歲的大溪地少女為妻。藉由和少女交歡,高更像 通過一種儀式,褪去自己西方人的教養之身,回到 解放的野性。性,成為純淨自己的儀式,通過它, 回到「生命原質」。
    
放下,讓感官覺醒
    當時對異鄉抱持異國情調去畫畫的西方畫家,不只高更一個,但最後只有高更這麼動人,原因就在於 他先放下白人的一切,讓自己完全土著化。他在書 信中寫道:「我赤腳走來走去,每天接觸土地、岩 石,愈來愈靈活。我幾乎不穿衣服,愈來愈不怕太 陽曬。文明離我愈來愈遠,我開始頭腦單純了,我 們像動物一樣活動,十分自由。」
    
    在這種自適自得的心境下,高更的畫面達到前所 未見的藝術純粹度,大塊的藍,大塊的紅,大塊的 綠,充滿更多神祕性。這些大膽的紅黃與青綠,令 蔣勳讚嘆:「好像是盛唐之世才會運用的色彩」。
    
  高更所要追求的「肉體的奢華」,不是性,而是感 官的全面覺醒。高更臨終前完成他史詩畫作〈我們 從哪裡來?我們是什麼?我們要到哪裡去?〉更直扣人類命運問題。
    
    蔣勳分析說:「這是永恆的天問,問到西方文明無法回答的問題,拋棄妻兒,另娶土著少女,令高 更飽受教會及女性主義的批評,比起梵谷,他的孤 獨其實是更巨大、純粹。」 也因為這種純粹,高更畫面裡大溪地女子躺臥 的沙灘,畫面人物沉默無語,沙灘反射著陽光耀眼 的白,那種白,讓人想到「淨土」,大溪地陽光似乎 永不熄滅,白到有了溫度。時間彷彿在此停格。
    
凋零的楓紅,年歲之美
    轉換到另一個場景,時光同樣停格,坐姿同樣安 靜,剛結束全省巡迴4 場演講,蔣勳來到京都,暫 別高更筆下紅花綠樹白沙灘,來到北國,為了趕赴 最後一波絢麗的楓紅。
    
    這時候,他疊坐僧寺的榻榻米上,靜觀斜照進來 的一方日光。空氣冷冽,深秋的日本,陽光沒有大 溪地熾烈,縮小成一塊幾何圖形,在榻榻米上緩緩挪動,蔣勳捨不得拍照,怕快門會驚擾這午後如永 恆般的寧靜。
    
    受訪時,蔣勳依然沈浸於一種酒後的微醺,「我 以前很愛去日本看櫻花,覺得櫻花的美那麼燦爛、 驚動人心、青春四溢,現在覺得紅葉的美那麼安靜,它就是飄落,一直在凋零,人到了一定年紀,更 能欣賞這種美。」在旅行途中,蔣勳絕少拍照,但卻可以揮霍大把時間,躺在銀杏樹下,讓金黃的扇葉一片片落在他身上,貪戀寒風裡落英繽紛的美。
    
     多年前,他到山裡賞油桐花。山徑、草地鋪滿白 色花瓣,他看到一個5 歲孩子,被圍困在滿地落花 間,大叫:「媽媽,我怎麼辦?我怎麼辦?」但是他 母親沒聽懂孩子呼救的意思,說:「唉喲,沒關係, 你踩著就走出來了。」
    
     一個稚嫩的生命,竟對美產生這麼單純、本能的 尊重。因為美,而令人不忍,蔣勳說:「你知道楓葉 這麼燦爛,但在一定期限之內,它還是會掉光,只要一陣風來,嘩,那簡直是上萬片在凋零,在飄。這和櫻花綻放很不一樣。」
    
慢慢慢慢,潮退
    隨著年紀增長,蔣勳比5 歲男孩,更了解落葉裡的殘酷哀傷,他的不忍於是多了一種接納的平靜。這 個平靜得自他日日夜夜諦聽河水的修煉。
    
    蔣勳的家緊臨八里淡水河岸邊,年輕時,他喜愛 在漲潮時聽海水從河口洶湧澎湃湧動的聲音。這 時候,往往他內心騷動到無法工作,乾脆停下來喝杯茶觀潮。
    
    中年之後,他更愛退潮的聲音,有時候他在寫毛 筆字,不經意間,聽到一種沙沙沙沙的聲響,「像蠶吃桑葉,很安靜,因為潮水要退走了,它不是洶湧 的,慢慢慢慢,在砂裡滲透......」
    
     蔣勳說:「這就像生命總有『退與散』的過程。每 個人一定有青春燦爛華麗的時期,名利起來的時 候,像漲潮一樣,熱烈洶湧澎湃,但繁華過後,一定會退散。」他回想在和歌山縣東北部的高野山,
    
     沿著步道往「奧之院」弘法大師御廟,沿途一兩公里盡是昂貴的日式墓園,千百年來皇室、貴族、將軍、首相......他走著走著,宛如進入夢境,「非常奇怪,那天早 上忽然下大雪,一切都好安靜,每座石碑底下都是 一個生命,每個石像,每尊菩薩頭頂都蓋著雪,好 像每個生命都被雪安慰了,像《紅樓夢》最後說的, 落了個白茫茫大地,真乾淨。」
    
 不論生前多顯赫,最終大雪一視同仁地覆蓋,回 到純白的潔淨,潮來潮去,洶湧與退散間,缺憾還 諸天地。
    
老寺鐘聲迴盪,溫柔撫慰
 
     聽蔣勳說話,很像在關燈的房間裡聽巴哈無伴奏大 提琴,低沈穩定,字字句句聲聲入耳。曾有人對蔣 勳說,他上輩子在廟裡捐了一口鐘,所以這輩子有很好的聲音。 這口他上輩子捐的鐘,也許就在京都嵐山二尊院裡。一個午後,蔣勳被院中的鐘聲深深震撼,「啊! 最美的鐘聲,其實不在木樁撞擊銅鐘的當下,清清 楚楚的那一聲,而是之後迴盪的長長尾音。」
    
     他忍不住讚嘆:「最後你覺得空氣裡面一直有聲 音在震動,像退潮的聲音,那聲音已經不完全是聽覺,而變成某種聲音裡的觸覺。」敲鐘的和尚也知道這點,敲完後,刻意停很久,等到幾乎沒有聲音, 再敲第二聲......
    
     這段話令聽者耳朵深處,似乎也都響起那種鐘聲 餘韻,好像伸長千萬隻溫柔的手,輕撫你的耳膜。 蔣勳閉眼沉醉片刻後說:「它聽來無聲,但其實 不是空白,它考驗你最細的聽覺,和最細的觸覺。 東方很多感受是到最細的層面,最細的聽覺、最細 的觸覺、最細的味覺、最細的視覺。」
    
 淡,才是人生真滋味
     不僅鐘聲如此,蔣勳回憶寺廟裡的素齋,亦是一絕。老子曾說:「五色令人目盲;五音令人耳聾;五 味令人口爽;馳騁田獵,令人心發狂。」口爽,指出人太耽溺於強烈的味覺,把真實味道遺忘,弄混了。而蔣勳卻因一塊白豆腐提點他何謂食物的「原味」。 蔣勳形容,那個豆腐幾乎沒有任何酸、甜、苦、 辣、鹹,也只有一點,「但是咀嚼時餘味非常多,就是豆類很本質的香;那個湯,也不過是甜甜的野菜,加一片昆布,很少東西,但簡單到所有的味覺都非常豐富。」
    
    他跪在榻榻米上,以一種慎重其事的心情品嚐, 「人生最深刻的滋味是,淡。」這個淡,是人把酸甜 苦辣鹹百味雜陳都經歷過了,最後回頭覺得這個淡, 最美好。
    
    生命像個容器,必須空出來,才能容納最細膩的 感覺,才有新東西的可能。蔣勳說:「就像高更的反 叛其實是一種歸零,如果不反叛既有軌道,永遠在前面鋪好的軌道上走,那就永遠不可能有意外。歸零的意義其實是『出軌』,創造力常常來自歸零之後的狀態。」
    
    就像蔣勳的心境,經歷了退與散、留白與緩慢、 絢爛到平淡之後,有感而發,「口味從強烈慢慢慢慢轉淡,就像漲潮到退潮的過程,因為少,所以更飽滿。而創意永遠是個意外,必須歸零重來。」
 
摘自30雜誌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
這是一篇美之心靈饗宴,耐人尋味,可一讀再讀,感動.心動.與大家分享 ----  李翊珊
 
 

 

 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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